霍川濃從那次去找過饒梨之後, 有意地躲著她。

他參加了各種社團，還參加了學校裏的歌手大賽，像個朝氣蓬勃的大一生一樣迎接著他的大學生活。

但總覺得心裏缺了塊角似的。

籃球場邊。

霍川濃脖子上搭著毛巾，坐在地上休息, 神色有些散漫。

何小青拿著兩罐橘子汽水, 明顯帶著討好地湊到他面前給他：“請你的，學弟。”

他看著那飲料, 莫名想起了他和饒梨高中同桌時那個窗臺——

一排排空了的橘子汽水玻璃瓶, 裏面纏繞著長勢喜人的綠蘿。

好像是只屬於他們的浪漫。

良久後。

霍川濃手一撐地板, 站起來，指了個方向，莫名笑了一聲。

“學姐，那個戴眼鏡的小學弟盯你老半天了, 你請他吧。”

“我不愛喝這玩意兒。”

扔下何小青, 出了籃球場，霍川濃正想給一人打個電話。

這人是打籃球認識的, 和他一個班, 霍川濃和他還挺聊得來，當朋友在處著。

眼一擡，剛好看到了背著包包，手裏拿著課本的饒梨走過去。霍川濃把手機揣兜裏, 走了過去, 盡量不尷尬地喊了聲“吱吱”，而後自顧自地跟她走。

饒梨看他穿著籃球服：“在打籃球？”

“玩玩。”霍川濃瞥見她的課本，“你去上毛概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怎麽上大學了還過得像高中生似的。”霍川濃笑道，“我們這種大課都不上的。”

饒梨沒什麽話回他，跟著人群進了機械學院, 她見霍川濃還跟著，問道：“你也去？”

“聽聽吧。”霍川濃語氣格外真誠，“向你看齊。”

饒梨本還想問他穿這樣不冷嗎，似乎是想到了他們現在關系還挺一言難盡，一時也就沒有把話說出口。

兩個人隨著上課鈴，在大教室裏找到座位坐下。

老師走進教室，霍川濃已經收回視線，也沒往講臺那邊看，拿出手機裝模作樣地玩，其實全部註意力都在饒梨身上。

下一刻，霍川濃瞥到，小姑娘拿出筆記本，翻到三分之一的地方，認真地寫下第三章。

霍川濃：“……”

饒梨很自然地上著課，連視線都沒朝他這邊斜一下。

氣氛慢慢地放松下來。

霍川濃視線時不時地朝她那邊看，或許是挺想不通她為什麽總是這麽淡定，他目光肆意地盯著她。

恰好撞上她偏頭，皺眉的表情：“嗯？”

似乎對視了只有幾秒鐘，又好像過了很久。

霍川濃喉結緩慢地滾動幾下，像是著了魔一樣對她說：“我不會放棄。”

饒梨眼神古怪：“什麽？”

霍川濃這才收回視線，彎著唇，大咧咧地笑，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重覆：“我不會放棄，不管你喜歡誰，我都會喜歡你。”

“吱吱，我會一直喜歡你。”

霍川濃是在課上到一半時離開的。

他說完這句話，饒梨也沒怎麽回應他。霍川濃已經不在意饒梨會不會回應他，他反應過來自己執著的念頭是什麽。

是讓她知道，不管她怎麽選擇，他選擇了她，就不會放棄。

他喜歡她，只與他有關。

而霍川濃也不知道，從他離開後，饒梨的筆記本就沒再翻動過一頁。

在他離開後的十分鐘。

饒梨收拾書本，放進包包裏，走出教室，在一個寂靜的樓道，眼瞼緩慢地轉動著，思考了很久，才給一個人打電話。

謝晉是在陪成晚霜逛街時，接到饒梨電話的。

成晚霜換了身黑色的晚禮服，從試衣間出來，她又在店裏逛了一圈，挑了幾件同款問謝晉：“阿晉，我穿哪件最好看？”

謝晉緩慢地眨了下眼，看了眼來電顯示，對服務員說：“都包起來。”

成晚霜皺眉：“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。”

謝晉聲音聽起來有些懶散：“不穿最好看。”

“說什麽呢。”語氣是責怪的，女人眉眼卻笑開了，“外人在呢。”

服務員忍著笑有些羨慕地看著店裏這一對一看就有身份的情侶，拿過她挑的衣服，給她打包：“您男朋友對您真好。”

“他呀，我是他初戀，能不對我好麽，我們都快訂婚了。”

“是嗎？那恭喜您了。”

謝晉不想再聽那些話，走出門店，接了電話，笑了聲：“不會是來找我辭職的吧？”

饒梨一本正經地說：“我想和，你談談，我的病。”

“行。”謝晉回頭看了眼還在享受著恭維的成晚霜，然後問，“在學校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來接你。”

幾乎是坐上車的那一刻，成晚霜的電話就打來了，開口就是質問：“你跑哪去了？回來，你給我回來！”

謝晉立刻笑了：“外人面前我陪你演，我們之間就不用搞這套了吧。”

成晚霜的表情難看至極，似乎是感覺到什麽：“是上次我撞見的那女的找你對不對？我還真以為她是你員工，她是想找個金主包.養她吧。”

像是沒聽見女人的話一樣，謝晉的語氣冷淡：“我倒是想，不過她看不上我，只能便宜你了。”

成晚霜猛地喊起來：“謝晉！你以為你有今天是誰給你的，你敢對不起我，我能讓我爸弄死你！”

謝晉揉著眉心，神色有些困倦，有些諷刺地說：“我哪敢呢，成小姐，知道您家對我有大恩大德，我這不是肉償了麽。”

成晚霜冷笑一聲，咄咄逼人：“訂婚我不會取消的，你死了這條心，別忘了當年我爸對你有救命之恩，你答應過他，這一輩子都會好好照顧我。”

“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不管，你聽好了，正主只能是我。我爸就我一個女兒，我們家的產業，你也得幫我們做下去。”

“你不可能全身而退了，你也洗不幹凈了，少動點不該有的心思，要死我拉你一塊死。”

謝晉毫無動靜。

一絲一毫的回應都沒給成晚霜。

這些陳詞濫調這麽多年，他聽煩了，也聽膩了。

成晚霜叫道：“我跟你說話呢！”

“說完了？”謝晉聲音倏地變冷，每一個字都像斟酌過無數次，“那我也告訴你，你想怎麽樣都可以，動我也可以，但除了一個人——”

“是那個女的？”成晚霜咬牙恨道，“我憑什麽聽你的，你不叫我動，我偏要動，就像你那個自殺的舞蹈家一樣，你不是喜歡清純的，我偏要毀了她——”

“……”

“她們有什麽資格跟我爭。”

謝晉只當沒聽見，平靜地看著前方，眼眸裏染著絕望又驚人的光：“那就試試。”

“我會不會還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。她要是出了事——”

“我讓你們成家給她陪葬。”

掛完電話，他沈默下來，趴在方向盤上，垂下了頭。他閉上眼睛，似乎是覺得掩埋得足夠深的傷疤，裂開了。

所有以為能夠忘記的記憶，都像是被成晚霜那幾句話，撕了開來。

那個他在國外去看話劇，認識的學芭蕾舞的女孩。

多美好的女孩子。

可他沒有保護好她。

他聽到她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，是她帶著哭聲，喃喃重覆著：“下輩子……下輩子我再喜歡你……”

電話裏有很大的風聲，下一刻，是急促斷線的聲音。

那時候他還在另一個城市出差，晚上看新聞才知道她跳樓自殺了，和他打電話的那一刻，她正站在三十層的高樓樓頂上。

說完那句話，她就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。

酒店房間一片安靜。

電視裏的畫面和主播機械的播報聲音，平靜得接近殘忍。

謝晉拿著遙控器呆滯了好半晌，突然捂著絞痛的腹部，倒在地板上，痛苦地流不出淚。

“阿晉，有一個學芭蕾舞的女孩在騷擾你是吧。”

“你不和她保持距離，我會趕走這只蒼蠅哦。”

在女孩子自殺之前，成晚霜曾經這樣開著玩笑警告他。謝晉從沒放在心上過，也忘了提醒她要註意安全。

但當事情發生了，他才知道，成晚霜多麽殘忍。

那時候，他找到成晚霜，揪著她的衣領，紅著眼睛恨恨地問她：“是不是你？是不是你做的？”

還癡迷著他的成晚霜，仰著頭看著他，彎起唇角，笑著跟他說：“我只是用你的口氣約她去了酒吧，阿晉，你相信嗎？陌生人遞的飲料，她也毫不懷疑地喝了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真是個蠢貨，她喝醉了，被一群出來聚會的男生帶走了。”成晚霜溫和道，“我怎麽知道他們會發生什麽事。”

“……”

——下輩子……下輩子我再喜歡你……

傻瓜，可我只希望你，這輩子好好地活著啊。

謝晉擡起頭，像是做了一個沈重又短暫的夢。

地下停車場的光線很暗，照在他有些蒼白的臉上，他回過神，啟動汽車，開出了車庫。等陽光重新灑在臉上，他才覺得身體有了溫度。

此時，饒梨剛給他發了個定位。

謝晉拿起手機掃了眼，發現她還加了一句：【我在，這裏等。】

他回了個字：【好。】

下一刻，他鬼使神差地又問了一句：【你一直都很堅強的吧？】

饒梨對這個問題感到莫名；【？】

【我意思是……這個世界有好多不好的事，要是你遇到什麽事，你不會想不開就自殺……】他想了想，把最後兩個字刪除，換成【就放棄生命吧。】

饒梨不知道他怎麽突然這麽問，還是回覆：【不會。】

【以後，永遠，都不會。】

【那就好】

謝晉笑了聲，那他也，再也沒什麽怕的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霍狗：強行出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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